夜色深沉,窗外冷月如霜,帳底少年雙目緊閉,睫毛不安地亂顫,重重幻象在記憶里浮浮沉沉,謝伽羅意識到,自己居然開始做起了十歲那年的夢。
極樂宮植滿了梧桐樹,盛夏時節(jié),樹影披離,濃蔭郁郁,樹上蟬鳴嘹亮,響徹天際。
謝伽羅一只手撐著臉,一只手托著幾只毛絨絨的燕子,仰望著樹上零落的花蕊,它們被風一吹便會發(fā)出簌簌的聲音,宛如天籟。
養(yǎng)了幾個月的燕子大了不少,它們溫順地躺在自己手心,嫩黃的喙啄得手心發(fā)癢。
自從偶然記起那藏在骨肉中的兩個字后,謝伽羅也能說一些簡單的詞句了,不過他說的最多的還是“阿姐”兩個字。
他隱隱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一個被執(zhí)念困著的人,靈魂被迫藏在稚嫩的軀殼中,好像靈與肉不能同步,導(dǎo)致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遲鈍了不少。
他拘謹?shù)刈谇邲龅陌子耠A上,耳邊恍惚傳來苗心懿耐心的教導(dǎo),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眼波似水。
“貍奴,沒有生靈喜歡被囚禁在狹窄的地方,即便是小小的燕子,也渴望著飛上高空,你若一直把它們拘在自己手中,它們活不了多久的,去把它們放了吧?!?br/>
他低頭望了燕子一眼,若有所思,他送不了它們上高空,這棵樹是最高的了,那他就在這里放生吧。
丫鬟太監(jiān)們都畏懼他,不敢管他,有的以為他癡傻,甚至有的背地里叫他小怪物,可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只想見到阿姐。
他從白玉階上起身,將燕子小心翼翼地藏在衣領(lǐng)中,他像一只矯健的小野豹,四肢并用,慢慢爬上了枝丫。
宮墻那頭,同樣的枝繁葉茂,紅墻綠瓦下,開滿了不知名的花,被風一吹,如層層疊疊的粉白波浪,前仆后繼,生機郁郁。
好美。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美的存在,不同于極樂宮的荒蕪幽僻的天地,高墻外,是另一個世界,他頓時愣在了那里,手下意識伸了出去,他越過墻垣,想要去摘那些花,送給苗心懿。
樹下卻忽然傳來一個惡劣的嗤笑聲,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俊美少年望著他,被樹影擋住了臉,眼中閃過一抹幽綠的光。
“小畜生,終于舍得出來了?”
謝伽羅蹙了蹙眉,沒理他,徑自伸出手想摘花,他衣襟處的燕子也悄悄探出了頭,嘰嘰啾啾。
少年眼中笑意陰沉,嘲笑起來,“小畜生,本皇子叫你呢,為什么不說話?”
隨即他又惡意嘲弄起來,眼中幽光瘆人,直勾勾盯著謝伽羅,“哦,本皇子忘了,你是個癡呆的啞巴?!?br/>
這個小畜生是苗心懿的兒子,苗心懿與母妃向來不對付,他也極討厭這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