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錦璘11人向江岸南邊的餐館走去，慘淡夕陽把最后一抹光輝灑在他們身上后；便就落寞地跌進窩里去了。霧氣重重的江岸城市陷入昏暗之中，挑起在門檐口的旗幌在江風的襲刮中發(fā)出獵獵的、催人驚悸的聲音。關(guān)錦璘噬魂落魄般向前行進著，腦子里還是在《大公報》接待廳聽到的，看到的情景。女招待雨打芭蕉的面容——張季鸞先生的逝去——茫茫山城依舊在，人間再無張季鸞。關(guān)錦璘痛心疾首地念叨著——為什么好人多遭難！為什么鐵骨之人早離世！這世道多么的不公平……關(guān)錦璘萬箭穿心一邊的劉鶚卻侃侃而談重慶人對美食的親睞和挑剔——“重慶是吃貨的世界！”劉鶚直言不諱道：“四川人是吃客！每天不吃白米飯腰桿子就疼，每噸白米飯不搞幾個菜哪能咽進肚子！”關(guān)錦璘不吭聲，他回味張季鸞這樣的文人；回味著文人的骨氣。王國倫接上劉鶚的話：“國倫是東北人，習慣于大骨頭熬酸菜；也親睞豬肉燉封條，可不知四川人的美食觀念！”劉鶚呵呵笑道：“重慶本幫菜百菜百味，小吃眾多；離不開市民的欣賞和厚愛，惟老食客卻也不大好伺候！”“老食客？有點意思！”王國倫驚嘆一聲：“有啥子不好伺候嘛！”劉鶚嘿嘿笑道：“重慶老熟客個個精明，善于將有限的鈔票投入到無限的美味中去；他們選擇餐館的方法猶如老中醫(yī)瞧病——望、聞、問、切四種方法齊上！”關(guān)錦璘從沉思中回過頭來看了劉鶚一眼，不屑一顧道：“吃飯像老中醫(yī)瞧病，望、聞、問、切四種方法齊上？這也太饕餮了吧！”劉鶚笑聲呵呵，道：“先說這望，老食客就餐決不會立即叫菜；先要仔細觀察一番菜品——店家的魚鰓是紅是黑，豬頭肉上的鬃毛打整得干不干凈；冬瓜南瓜老不老，茄子豇豆長蟲沒有；然后瞟瞟店堂地上光潔與否，水漬漬的不便下腳；再瞥瞥洗碗槽，若是臟碗筷成堆；蒼蠅蚊子縈繞，立馬走人；若是干凈的碗筷煮在大鍋里，加分；駐足，一飽口福！”“這是很好生活習慣呀！”關(guān)錦璘有點興奮地說：“重慶食客這種望的生活習慣應(yīng)該在全國推廣才對！”關(guān)錦璘不無感慨道：“中國之所以不被西方人看好，除了國力的薄弱外；致命的一點就是環(huán)境衛(wèi)生！城市還好一點，邊遠鄉(xiāng)村還沒有脫離原始社會的生活方式——臟、亂、差——有些地方人畜同宿，連鍋灶都沒有；就在屋地上吊只鍋做飯，怎么會衛(wèi)生？”劉鶚感同身受地附和一聲：“關(guān)將軍沒有說錯，打敗小鬼子后；國家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搞衛(wèi)生建設(shè)！聽我來說聞吧！”定定神接著道：“老食客的鼻子尖嗅覺特別靈敏，以鼻子作為探路的拐杖——走到小面攤前，他們的習慣動作就是聞聞辣椒香不香，如果不是清早現(xiàn)炸制的多半會拂袖而去；花椒方面以茂縣、汶川或遵義的為佳，其他品種聞不慣；店家熬制的豬油是肥膘油還是正宗的板油，他們的鼻子也能辨別！厲害吧？”劉鶚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聽得入迷的柳翠蓮：“柳上校專心，是不是聽出點名堂來了？”柳翠蓮咯咯笑道：“劉高參是大戶子弟，咋就對民間的生活習慣如此熟悉，講起來頭頭是道；一點也不外行！”劉鶚揚聲笑道：“柳上校還真問到向上了！”清清嗓音繼續(xù)道：“職下從美國留學回來后沒有事情干，就奔波成都——重慶兩座城市之間專門研究川人的飲食習慣，才有了望、聞、問、切的概括！”把腦袋在脖子轉(zhuǎn)了一圈道：“大熱天，超過半個月的豬油最好不要再添進面碗；做熨斗糕的雞蛋不可臭烘烘，做涼面的切忌使用劣質(zhì)菜油；做涼蝦涼糕者少來摻糖精，做燒餅者隔年的芝麻慎用；要不老食客能聞出來的！”關(guān)錦璘來了興趣，瞥了劉鶚一眼道：“劉兄概括得精到，川中食客也是實在厲害！”劉鶚得意洋洋：“前面說了望和聞，現(xiàn)在說問——鼻子下面有嘴巴是不是？老食客愛提問：老板，你說你那個是土雞；怎么腳爪爪現(xiàn)黃色？這條江團號稱野生，而今眼目下正值禁漁期，你從哪里撈起來的喲？掌柜的羊排據(jù)說來自內(nèi)蒙古，怎么嚼起來活像本地的山羊？你的老鴨湯上桌肥嘟嘟，一咬一包糟，恐怕既非土鴨也非老鴨吔！還有你那個牛肉，明明是水牛嘛，你賭咒發(fā)誓說成黃牛；你的肉丸子筋筋吊吊，哪是什么眉毛肉哦！”王國倫呵呵笑道：“看來在川中開個餐館不容易，有這樣的食客來挑毛??；如此懂行，想弄個假冒偽劣的恐怕也不敢！”“敢弄假冒偽劣的，打龜兒子半死！”劉鶚憤憤不平道：“民以食為天，做飲食的糊弄人要千刀萬剮的！”舒緩一下情緒接著道：“四是切——所謂切就是分析推敲的意思，老食客最關(guān)注上座率；正餐時刻有的館子外表簡陋設(shè)施一般，卻人山人海；有的館子裝修豪華燈火輝煌侍應(yīng)生站成一排卻門可羅雀；老食客總是直奔前者，餐館顧客多說明菜品味道巴適或是價格公道分量旺實是獨門絕品；最起碼用餐人數(shù)多食材不會積壓，保證可吃到新鮮東西；而那些冷清的館子不是殘酷盤剝顧客，就是味道差陳菜走不動；到口的食物難稱鮮美！”“啪嘰啪嘰”，關(guān)錦璘拍起手掌來，道：“劉兄說了這么多話，那你得給我們找一個既巴適又廉價；還能解決問題的餐館吧！”“星臨軒！我們上星臨軒！”劉鶚興致勃勃道：“星臨軒是郭沫若題名，那里的菜式巴適；我們就去那里！” 把手向南一直，道：“向前轉(zhuǎn)個彎就到！”關(guān)錦璘問其端詳，劉鶚笑聲哈哈，道：“抗戰(zhàn)時期大批文化人來重慶，郭沫若在軍委會政治部任廳長，說起來是按月關(guān)餉，其實相當微?。凰埧屠鲜翘暨x通遠門內(nèi)金湯街的一家小餐館，那里的牛肉面資格道地余韻深長；久而久之，店家得知他是大文豪；請他留墨寶，他欣然題寫星臨軒三字，該店遂美名遠揚！”“我們就上星臨軒！”關(guān)錦璘說了一聲，把手向前一指若有所思道：“星臨軒？郭沫若把自己當做星哪？這也太不謙虛嘛！郭氏的官位似乎比張季鸞高，可是名忘哪？職下看他是欺世盜名！”劉鶚一怔，有點吃驚地凝視著關(guān)錦璘，心道：“關(guān)將軍對郭沫若持反對態(tài)度？郭沫若在生活作風上十分的不檢點；跟好幾個女人同居后又遺棄，追求所謂的新鮮感；被人厭惡！”劉鶚心中想著，有點多事地問了關(guān)錦璘一聲：“關(guān)將軍對郭沫若頻繁地更換女人是否有看法！”關(guān)錦璘直言不諱：“這個人很無恥，就憑自己一點小文采做資本玩弄女性仿佛喝涼水！”頓了一下接著道：“兩性關(guān)系只與當事者有關(guān)其他人管不著的，問題是在兩性關(guān)系中是不是進行了性欺騙，性訛詐，性強制，性背叛，或性出賣！”有點憤怒地看著劉鶚，道：“我們大罵司馬懿是政治掮客，用陰謀詭計搶奪曹魏江山；致使五胡亂華！可有人在性愛問題上搞陰謀詭計，?；ㄕ型婕總z；導致家庭悲劇就不能饒恕了！”關(guān)錦璘慷慨激昂：“一旦發(fā)生性矛盾，性分歧，性沖突，性危機，或性變遷時；是否表現(xiàn)出了分的理智和負責任的態(tài)度，耐心地、妥善地去解決是君子和小人的分水嶺！郭某人飲夠了愛情的甘甜佳釀，卻不惜將杯杯鴆毒灌進對方的口中；制造一出出婚戀家庭悲劇，實屬為人不齒！”星臨軒餐館展現(xiàn)眼前，關(guān)錦璘和劉鶚停止了談?wù)摚?1人依次走了進去，攬入眼簾的卻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情狀——餐館正廳一字型擺著三張圓桌，每張圓桌上圍著六七個男人四五個女人在喝花酒。喝花酒是舊時達官貴人在**或者普通酒館擺下酒席，然后請歌伎陪座觥籌交錯之間以資調(diào)笑活躍氣氛；更有甚者在喝酒過程中與歌伎采取各種姿勢或者行一些淫穢酒令來助興。眼前的情景跟歷史文檔中的記載有過之而不及。三張桌子上打坐的男人有身著軍裝的國軍軍官，也有穿著便服的油頭青年。陪酒的女人卻是清一色的紅衣服，而且還是只能遮住肚臍眼的紅兜肚。席間的淫穢作派使關(guān)錦璘11人瞠目結(jié)舌。關(guān)錦璘還沒從失去張季鸞的悲痛中回過情緒來，看見這樣的場面是在“天子腳下”，心中的怒火猛然騰升：“狗雜種，前方的將士流血犧牲；你們倒好，奏在一起喝花酒；要知道你們這些狗東西是公職人員軍政憲無不包括！”關(guān)錦璘心中怒罵著，眼睛里噴射出憤怒的火焰：“前方將士缺吃少穿，首都的軍政人員卻是生活糜爛；真乃前方吃緊，后方緊吃呀！”關(guān)錦璘雙眼突然燒得通紅，熊熊燃燒的怒火沖向他的天靈蓋；只見他怒吼一聲縱身躍起，一記金雁功躍到第一張餐桌跟前；落下來時已是神駝足。關(guān)錦璘一記神駝足踢下來，第一張餐桌中間頓時被踹出一個大洞；擺在桌面上的山珍海味滾落一地。圍著餐桌的食客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幾個陪酒女人“吱哇”喊叫著向外跑去。關(guān)錦璘又是一記神駝足，踢飛第二張桌子上的碟盤。尒達和猴子見師父發(fā)威，哪里還能按捺得住；沖向第三張桌子一陣亂踢亂打；餐廳里頓時狼毛狐飛。三張桌子上的食客們見關(guān)錦璘身著中將服裝還不敢動手，一個名叫毛子業(yè)的軍統(tǒng)處長卻斗膽站了起來問道：“將軍何方神圣？怎么在谷某人千金的百日宴上搗亂？”關(guān)錦璘一把揪住毛子業(yè)的衣領(lǐng)將他提在半空中，又重重扔在地上呵斥一聲：“這么說你在給你的千金擺酒宴？花的是公款還是私款？不老實講就擰下你的腦袋！”毛子業(yè)是戴笠的親信，年紀輕輕做了處級干部可謂飛黃騰達；哪里經(jīng)見過這樣的場面？見關(guān)將軍威儀正氣，只好老實坦白：“宴席是星臨軒老板贈送的，谷某沒有掏錢……”話沒說完，被關(guān)錦璘一腳踢趴地上；毛子業(yè)趴在地上嘴里說了一聲：“將軍，職下可是軍統(tǒng)局調(diào)查局的處長……”（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