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顆心臟的強大,也知道里面蘊含著何等強悍的力量。重燭抬手捂住自己右耳,問道:“取回它,我便能保護她了么?”腦海里的聲音第一次見他松動,頓時一振,循循善誘道:“當然,我兒,當你擁有了絕對的力量,你便可以護住任何你想要守護的東西,不論是人,是物。”即便捂住耳朵,他還是能聽到那撲通的心跳聲。重燭抬頭看向水鏡之中的人,靠著暮霜的身影來抵擋腦中的誘惑,唇角露出一點譏諷的笑來,問道:“那你為何吞噬了母親?一口一口吃下她的時候,你有想起過她是你要守護的人么?”腦海里的聲音倏然靜止,再沒有了回應。水鏡之內(nèi),暮霜眼睜睜看著打神鞭不斷落在重燭身上,他才蛻過皮的蛇身,被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那些烏黑的漂亮的蛇鱗染了血,飛落得到處都是。她知道他為什么不敢反抗?!爸貭T……”眼淚大滴大滴地從她臉上滴落下去,那些鋼絲一樣的細線如同天羅地網(wǎng)一樣地裹著她,暮霜撼動不了它們分毫,她終于停止了無謂的掙扎,將筋脈里僅存的那點靈力渡入自己指尖。她的手指與絲線抗衡著,一點點彎曲起來,鋒利的絲線割破了她的皮肉,勒進指骨上?!爸貭T,重燭……”暮霜疼得顫抖,血肉被絲線從手指上刮落,只有心念著重燭的名字,她才能忍受住這種鉆心的疼痛。九重天上,坐守在萬象星海之中的司命星君忽然睜開眼來,眉心蹙起。他承諾了那小雀仙,必不讓她受半分苦楚,豈能食言?司命星君拂手召出一片命牒,指尖在這片命牒上點過,低喃道:“早知如此,當初應該再為你點一項‘修煉奇才’的天賦,免得現(xiàn)在處處受限?!彼久蔷贿呄訔壷掷镞@工具人修為低微,不堪大用,一邊抬手,渡了一道自己的神力入命牒。恒越宗內(nèi),司墨眉心閃過一道墨色的紋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暴沖入他的經(jīng)脈之中,司墨渾身靈力猛然暴漲,竟然在一瞬間超過了他祖父的修為。司墨站起身來,身軀承受不住這巨大的靈力沖擊,渾身血管暴突,大喝一聲沖破了司老爺子的束縛,腳下猛地一蹬,如一枚離弦之箭,沖向了懸在半空的水鏡。他一拳揮出,強悍的靈力沖開四面修士的阻擋,撞上懸空的水鏡。那一股暴漲的靈力從他身體里被揮出去,司墨的經(jīng)脈被靈力撐破,皮膚滲出血來,生死不明地從半空跌落下去。水鏡崩裂,暮霜身上的絲線一根接著一根地斷裂開,終于扯斷指上的絲線,將鮮血淋漓的指骨扣進了自己掌心里。金光從她手心里沖出來,將暮霜的身影吞沒,淹沒一切。暮霜最后的消耗太過,再難以保持清醒,也無法確定自己會被送回到什么時間點上,她在金光之中混混沌沌地飄零,意識忽然一沉,落入了實處?!啊挥萌绱藫鷳n,尊上一定能將司郎君帶回來的?!蹦核€未睜眼便聽到玄清安慰的話語,他坐在她身旁,兩人一起在魔軍的軍營里曬太陽。玄清說完之后,還想著要不要召幾個魔將過來,陪霜娘子打打牌,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她如此焦躁不安,卻沒想身邊的人身體猛地一震,倏地一下站起來,緊張地往頭上望去。玄清被嚇了一跳,問道:“怎么了?”這次回溯的時間太過短暫了,暮霜甚至來不及搞清楚那突然籠罩軍營的強光是什么東西,她一把抓住玄清的手臂,急道:“注意強光,馬上會有敵襲。”玄清雖不明就里,但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沒有多問,揮袖甩出一道魔氣,敲響了營中敵襲的警戒鼓聲。天空中的陽光陡然熾烈起來,強烈的白光從頭罩下,再一次籠罩住軍營。 暮霜隨手從旁側(cè)兵器架上拔出一把劍來,緊靠在玄清身邊,“玄清,不能讓我被抓走?!彼龑幵杆涝谶@里,也不想再一次成為限制重燭的枷鎖,讓他被人那般折辱。玄清周身的魔氣膨脹開,將她罩在其中,應道:“我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好霜娘子?!焙阍阶?,審判臺外,斬蒼劍一劍劈斬開審判臺上的結(jié)界,重燭抬步,在踏入那座石臺的前一刻,眸中神色陡然一變。他立即收回邁出的腳步,周圍的正道修士見狀,臉色都是微微一變。難不成那魔頭察覺了異常?審判臺上的雙子法陣亮了一瞬,沒能捕獲住他的身影,重燭飛身往后退開,張口喚道:“斬蒼。”斬蒼劍從石臺上拔地而起,飛射到他手中,重燭手握長劍,反手一劍劈向虛空,劍氣在半空撕裂開一道幽深的裂隙?!安缓?,他要逃,快攔住他,將他逼入雙子陣中!”余溪山喊道,揚起打神鞭朝他揮去。四面的修士都朝他襲來,重燭袖中魔氣翻涌,衣袂翻飛,龐大的蛇影從身后浮出,一尾巴掃開眾人,張口叼住了揮起的打神鞭。濃黑的魔氣和那打神鞭的神力沖撞到一起,赤紅的長鞭被大蛇獠牙里噴出的毒液一寸寸侵蝕。重燭擋開攻擊,毫無戀戰(zhàn),閃身沒入裂隙之中。歧羅江畔,魔軍營地,熾烈的強光當中陡然撕開一道裂隙,重燭雙眼被那強光所刺,視野和神識所見皆是一片白茫,不辨事物,不辨東西。他閉上眼,薄唇微啟,鮮紅的蛇信從口中吐出,當空掃了掃,隨即握劍的手指一緊,朝著一個方向一劍揮出。斬蒼影子一般的劍茫劈斬出去,瞬間就被白光吞沒,消失無蹤。白光之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三息之后,只聽得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細微的“咔嚓”裂響,籠罩軍營的強光倏然黯淡下去,重燭閉著眼睛,身影在未完全退散的白光中鬼魅似的游走。斬蒼的劍芒忽隱忽現(xiàn),每一次顯現(xiàn),劍下都會帶出一蓬鮮血。白光退去,地上躺了數(shù)十名正道修士的尸骸。重燭帶著一身的血氣來到暮霜身邊,伸手抓住她握劍的手,暮霜渾身一震,舉劍回刺,白光退去后,朦膿的視野里映照出重燭不甚清晰的模樣,她才匆忙松開手指。長劍從她手里落下,撞出叮一聲響。重燭抓住她的手,仔細地查看過她的手指,這只手掌被絲線刮落血肉,只剩鮮血淋漓的指骨的樣子還停留在他腦海當中。他對著她的指尖輕輕吹了一口氣,表情森冷得可怕,身上溢出的魔氣將半空那一道幽深的裂痕撕得更大,大到能看清另一端恒越宗的景象。燕歌的鷹嘯從裂痕之中傳遞過來。重燭將她的手小心地包裹進掌心里,抬眸看向玄清,命道:“召集所有人,本座今日要踏平恒越宗!”第38章 【修】魔軍通過那一道裂隙大舉侵入恒越宗的時候, 雉妖夫人在正道修士的幫助下潛入天山。重燭將精銳魔將都帶在自己身邊,天山只留了些尋常守衛(wèi),天山之上結(jié)界重重, 光是半山腰上的風雪就能擋住想要登上天山的修士了。但雉妖夫人有卯日星君留下的翎羽, 那翎羽之中的神力可以割開大部分結(jié)界。臨淵樓外,看守的魔將照往常一樣, 坐在亭子里玩牌打發(fā)時間, 今日天山的雪格外大, 紛揚的雪花將周圍的景致都蒙入一片白茫當中。一人走到亭子檐下探頭探腦, 往天幕上望去, 嘀咕道:“雪怎么這么大,難不成尊上走了,就把遮雪驅(qū)寒的結(jié)界也撤了?” “怎么可能, 那是護山結(jié)界,要是撤走之后,不到一日,魔宮就會被風雪掩埋,可能是尊上不在,守護結(jié)界的人也在偷懶吧?!绷硪蝗藴啿辉谝獾卣f道,招手催促他,“快點,該你出牌了。”站在檐下的魔修轉(zhuǎn)過身,正打算回去,一道寒光忽然從雪幕里射出來,從后一劍穿透了他的心口?!袄蠗?!”亭子里的魔修大喝一聲, 甩下手里的牌,立即拔出腰間武器。刀光在風雪里閃動了數(shù)下, 鮮血灑在懸索橋頭,裊裊的熱氣很快就被風吹散。祁陽收劍入鞘,與幾名劍修一起,護送著雉妖夫人走上懸索橋。臨淵樓內(nèi),從見到魔尊的車駕離開天山時起,錦施就一直在橋邊徘徊,此時看見懸索橋上有人影走進,她戒備的眼神中含著藏不住的期待,直直地望著橋上。人影越來越近,風雪再也遮擋不住她的模樣,錦施眼中涌出熱淚,急忙撲過去,拍著結(jié)界屏障大喊:“母親!母親!我在這里!”雉妖夫人迎上前來,母女倆隔著結(jié)界淚眼相望,“施兒,你受苦了?!逼铌栐谂赃吿嵝训溃骸胺蛉?,還是快些割開結(jié)界將令愛救出來吧,若要敘舊,等除了天山到安全之地再詳談比較好?!憋粞蛉颂涫昧耸醚劢菧I意,頷首道:“對對對,施兒,你先退開幾步,不要傷到你。”錦施往后退離開結(jié)界,雉妖夫人從袖中取出翎羽,翎羽在她手里化作鋒利的匕首,飛射而起,插入結(jié)界之中,往下割開一道豁口。結(jié)界劇烈動蕩了一下,光芒銳減。錦施從豁口出沖出去,撲入雉妖夫人懷里,警惕地掃了祁陽等人一眼,傳音入自己母親耳中,“母親,還有我的羽衣……”雉妖夫人點頭,“放心,我已替你找了回來?!痹趤磉@里之前,雉妖夫人先在這群來劍宗劍修的護送下闖入了魔宮,在魔宮一座殿宇里找到了錦施被藏起來的羽衣。祁陽等人一路將雉妖夫人和錦施護送下天山,在半山腰時,一行人停下來,祁陽道:“我們已按照約定協(xié)助夫人將令愛救了出來,還請夫人將你手中法器借我們一用?!卞\施原本還有些不愿意,雉妖夫人攔住了她,伸手將翎羽遞過去,她與正道合作,便已算是站了隊,喚日嶺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中立的立場,雉妖夫人不想連正道也得罪了。“多謝夫人?!逼铌柟笆质┝艘欢Y,帶著來劍宗的劍修重新返回了天山。天山之巔,魔宮的守衛(wèi)正在四處搜捕入侵者,祁陽一行人潛伏而行,廢了許多功夫,才來到溫谷之外。高大的漢白玉門樓臨崖而立,門樓后方就是斷崖深淵,呼嘯的寒風在深淵之中嗚嗚回蕩,那魔頭常年呆在溫谷之中,傳聞谷中有他最為重要之物。祁陽會被宗門派來協(xié)助雉妖夫人,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潛入溫谷,探一探里面的虛實。祁陽祭出手中翎羽,翎羽飛射入門樓,割開了門樓上的結(jié)界,透過豁口可見溫谷之中青山綠水,兩處冷熱的氣流相撞,很快便彌漫開一重霧氣。祁陽在豁口處謹慎地觀望了片刻,抬手一招,“走?!睅兹嘶髁鞴猓肓藴毓?。這一座溫谷極大,卻沒有任何魔修守衛(wèi),谷中留有很多清晰的蛇形痕跡,他們很容易就找到那一座溫泉洞窟,又在洞窟左側(cè),找到了那一間存蛋的石室。眾人圍著那一枚小山包一樣的巨蛋細細查探了一番,其中一名劍修嗤笑一聲,說道:“這魔頭殘暴不仁,沒想到竟還真是個癡情種,竟當真是窩在這山谷之中孵蛋?”“這顆蛋中真的有生命么?”另一個劍修疑惑道,試圖透過蛋殼查探里面的情況。但這蛋殼厚實無比,竟能阻擋一切靈力和神識的窺探,叫他們?nèi)惶讲怀隼锩娴那闆r?!捌顜熜?,除了那魔頭蛻下的蛇皮,這溫谷之中好像就只有這么一顆蛋看上去比較重要,我們要把這蛋一起搬走么?”“都躲到我身后來。”祁陽說道,待眾人到了他身后,便從腰間取下一個纏金紋的乾坤袋,當空一拋。那袋子上的金線松開,袋口敞開,霎時一股龐然吸力在室內(nèi)成型,殿中的巨蛋一開始巋然不動,仿佛嵌在了地上,隨著乾坤袋的吸力越來越大,整個洞室都搖晃起來。 “咔嚓”一聲,那蛋終于松動,底部與地面分開一條裂隙?!硪贿叄к姏_入恒越宗,重燭將余溪山縛在審判臺上,將他和那一座狗屁的雙子法陣,連同審判臺一起,斬得粉碎??丛谒灸活櫼磺邢胍冗^暮霜兩次,重燭放過了他爺爺,殺了恒越宗宗主,摧毀了恒越宗數(shù)座山頭,察覺到溫谷的結(jié)界有異,他才提起司墨的領(lǐng)子,帶著魔將撤退。重燭將司墨扔進魔軍的軍營里,暮霜和他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重燭裹進魔氣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待腳下重新踩定下來,她已身處在天山之中。一片雪花從散開的魔氣上方飄下來,落在她臉上,暮霜一眼望見前方的白玉門樓,門樓中間留有一道巨大的豁口,風雪正從門樓這一側(cè)瘋狂往溫谷里灌入。暮霜驚愕道:“溫谷的結(jié)界破了?不好,那枚蛋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