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鋪設厚實的地毯與絲綢坐墊,銅爐壓角,白色煙霧靜靜升騰。迦檀與羅延莎,以及大迦利亞身邊的幾名女官正圍坐在地毯的四周,看著地毯中央的一名女子彈奏樂器。
那是一種十分龐大的樂器,像一張巨大的弓,半人之高,豎直擺在地上,彈琴的人背對他們,把那樂器的一角靠在肩膀上,撥弄著琴弦。琴弦淙淙,與因吉羅樂器的熱情奔放不同,這巨大的樂器所奏出來的音樂卻是柔和優(yōu)雅的,幾乎像是清晨草葉上的朝露一般晶瑩純凈。
舍蘭的心猛的向下一沉。
這是一張豎琴,是嘉萊的貴女們必學的樂器之一。
朝云在毯子一角向迦檀跪下叩首,低聲提醒道:“陛下?!?br/>
迦檀看到他們進來,很開心的樣子,對朝云做了個手勢:“你先不要走,我有禮物送給你,已經命人去傳報了,一會兒就道。”
今日他竟然沒叫朝云起身,朝云只好就這樣跪在毯子一角。如果今天只是迦檀在,她也許就假裝粗心順勢起身,但是今天羅延莎也在。不知為什么,比起迦檀,她更害怕那位半身瘢痕、面無表情的迦利亞。
迦檀看向舍蘭,笑道:“你來了,很好。婆提赫給我買了一件禮物,是個金發(fā)碧眼的奴隸。來,你看看?!?br/>
他轉頭看著抱琴的女子,對她做了個手勢。
那女子渾身一僵,從豎琴旁退開,慢慢轉了過去。裹在披巾里的身體被巨大的恐懼支配著,絲毫不敢抬眼,對著舍蘭所在的方向匍匐下去,雙手放在柔軟的地毯上。
一頭金色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垂到了地毯上,像秋天稻田里起伏的麥浪?,摪桌w細的手指,在深紅色長絨地毯上發(fā)著抖。
一種巨大的、莫名的恐懼向他襲來。舍蘭的心臟狂跳,渾身的鮮血似乎都涌上了頭頂,他幾乎能聽到血管里奔涌如洪流的潮動,像隱于天邊的巨大雷聲,在他耳膜內鼓噪起來。
世界一瞬間化為一團混沌。
他甚至感到了一絲絲耳鳴與目眩,用力眨了眨眼睛才能穩(wěn)住身體,不至于摔倒在這里。身體內混亂的聲響當中,他聽見迦檀的聲音傳入耳中:
“……金發(fā)碧眼、皮膚白皙的克里斯契人在這里是很少見的。你們兩個一定能生出很漂亮的孩子。”
舍蘭抬起頭,視線逐漸聚焦在迦檀身上。他幾乎是有些機械地重復著那個單詞:“……孩子?”
“是啊?!鄙裢鯇ι崽m微笑:“人類,是美麗但是短命的東西,舍蘭。人的壽命消逝得太快了,唯有生育,才能延續(xù)自己的存在?!?br/>
舍蘭的喉結動了動,艱澀地說:“我發(fā)過誓……”
“你是我的奴隸,舍蘭。”迦檀打斷他,“你不會不明白什么叫奴隸吧?主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br/>
這美艷少年盯著他,像毒蛇盯住一只青蛙。
“不做將軍,那就是玩物了。我花大價錢買一匹名種母馬,難道只是圖它好看?這個價錢當然要包括它能生下來的小馬。要是生不了,那不如趁早拉出去宰了算了,不要浪費我的飼料?!?br/>